2 蓝调与风：“大都会”（Cosmopolitan）（4）
当晚。
几经犹豫之后，赫尔还是选择接受了让·伊薇特小姐的好意，试着来到“柠檬尾”（幻痛）酒吧，体验一番作为酒保的工作。
也许是出于那个黑色双马尾少女言辞锐利的抨击，赫尔虽然嘴上毫不逊色地做出过还击，但却还是心有余悸。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是，当两人在让小姐妹妹的房间、聊着有关这个世界的诸多琐事时，对方竟察觉到她内心的想法一般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面主动抛出了这个话题。
对于自己内心颇有好感的人，赫尔一向是不善拒绝的，哪怕她在回击自己厌恶的对象时那样毫不留情。所以半推半就地，她便同意了让小姐的邀请——至少，先试着作为店员感受下这里的氛围。
当然，除了上下城区的分别之外，她们还用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，林林总总地聊了许多。这样一来，赫尔也多少算是对这个尚且遥远的世界有了些真实性的认识，而非单纯靠自己匮乏的所见管中窥豹了。
意料之外地，比起科幻小说中较为关心的伦理与技术问题，让小姐同她聊得则大多是现实的话题——譬如下城区具体分区的方式，这一代的居民区与构造，有名的帮会组织，以及下城区的议会体系甚至补助政策云云。遗憾的是，目前为止还算无身份证的无业游民的赫尔，理所当然享受不到任何优渥的福利政策。
“……不过，让·伊薇特小姐倒是已经以相当便宜的价格、租借给了我原本属于自己妹妹的闲置单人公寓，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就是。……而且还允许前半年内无息赊账。”赫尔小声自言自语道。
“赫尔……？”这时候，自远处传来那位调酒师兼店主小姐朗丽的声线，“换好衣服了吗？我们要准备开业咯。”
“嗯，好了，这就来。”
说着，赫尔再次微微低下头，望了望自己身上那副店内统一的酒保服装——那身与让小姐和暴躁双马尾少女相同款式的，以白衬衫、黑色西服马甲、红领带搭配上紧身短裙和黑色大腿袜的酒保服装。
她的双腿还算修长，所以很适合那几乎看不出肉色的深色大腿袜；但她肩宽则相对较窄，胸围更是不尽人意，上身的服装便只好那样无精打采地架在她身上。当然，店里的西装制服可做不到量体裁剪，所以要遮掩她身材的劣势、兴许是不太现实了。
虽然本人尚且还多少有些纠结、自己那完全无法像让小姐那样撑起衣服的平板身材，但赫尔却还是如是干脆地点头回应，试着尽量给自己的新生活一个乐观的起点。而且让·伊薇特小姐也说过，衣服若不合身，还有调整的空间——她并不介意稍稍期待下几百年后先进的衣着裁剪技术……比如用些莫名其妙的纳米纤维材料之类的。
然而，两小时后……
“……”
“赫尔，你还好吗？看你脸色似乎有点糟。今天才第一天，不必太勉强的……好了，先去歇息一会吧。反正现在店里的状况，仅凭我和薇尔涅也应付的过来。去小巷里吹吹冷风，头脑很快就会冷静下来的，我想。”
身为店主的让小姐关切地说。赫尔原本觉得自己理应婉言谢绝，可她的精神的确已经抵达了极限，实在累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。于是她只是点点头，便从后门来到了店外的街巷里……如同避难抑或逃亡。
店面之后的小巷阴暗而冷清，仔细看来却不算肮脏——毕竟本就鲜有行人路过。然而，当她打量四下时，却发现那个讨人厌的黑发暴力女正侧靠在墙壁旁，用手背挡住夜风，聚精会神地吸着一支烟。
顺带一提，这家伙在店中工作时、似乎会将素体更换成假小子的短发发型而非寻常的双马尾。也正是拜此所赐，赫尔今日午后、才根本没可能认出前一日已在店中见过的她。不过，虽然赫尔并不清楚这些供机械素体所用的烟草究竟是何原理，但这种行为倒是正符合赫尔对她的不良印象。
所以自然，这之后两人便无可避免地四目相接了。赫尔此时并无心情与她纠缠，于是便只是生硬地别过脸去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；被称作“林”的黑发少女则粗鲁地啧了一声，当即在墙壁上草草掐灭烟头，便大步回到店里去了。
见她离开，赫尔这才靠在远离她方才待过一侧的墙壁上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她试着将目光同自己的身影一齐藏在霓虹华彩所无法触及的、僻静小巷的阴翳里。空气中尚且留存着“林”所残余下的淡淡烟草味，心中是一团混沌又躁动的灰。
“……糟透了。”她小声自言自语，“光是再想象一下几分钟后的未来就要吐了……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啊？你的求生欲就有那么强吗？像这样苟延残喘着到底有什么好处？造物主真的并不在乎你，祂只拿你当个小丑提供笑料。”
当然，一个人对着冷空气这样说并没让她感觉好受多少。不过，让·伊薇特小姐的确是对的。待冷风几度拂过面庞时，她终于感觉自己多少冷静下来些了。
随即她开始后悔——自己为何那样不自量力地说什么想尝试酒保的工作？因为被让小姐打动了？……因为对自己说了，反正要试就不如试点有挑战性的？她真傻，为何不干脆让自己轻松点，在不必见人的地方点点高自动化的机器、洗洗杯子与碗碟呢？虽然她当然不想在同样的岗位与那个暴力女共事，可……她真不应该太高看自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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