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遣散了身后捏肩捶背的宫女们，然后，亲切地招呼着战北枭，让战北枭坐在她的身边。
战北枭神色淡淡地坐在了太后身旁，他凌厉如刀的目光扫了一眼陆霆闵与皇上，然后话中带话地说道：“今日这么巧，皇上和闵王都来看望太后了？”
太后掩了掩唇，嗤笑一声，说道：“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？今日啊，是都聚在哀家这里讨论灾民的事情了。摄政王，哀家听说你今日下午去了天牢？”
摄政王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今日去了天牢，审问了边境来的那些反贼。”
“审问的结果如何？”太后挑了挑细如柳叶的眉毛，似乎很有兴趣。
摄政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，丝毫没有表露出心中的任何想法，“没有一个人开口。”
这样的回答，在陆霆闵的意料之内。
胆敢混入灾民进入皇城，并发动暴乱的人，多半都是死士。他们在世上已无过多的留念，很多人无父无母，亦没有家人，所以他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对他们而言，生与死，不过是眨眼与闭眼的区别。
摄政王战北枭的到来，让本就话不多的皇上更加沉默寡言。倒是太后先开口说起了灾民处置事宜，陆霆闵亦大致将自己的观点重新说了一遍。
摄政王与陆霆闵一直不太待见，但今日摄政王十分难得地同意了陆霆闵的观点。
摄政王一边思忖着陆霆闵刚刚提出的观点，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：
“本王觉得闵王的观点很有道理。一方面可以安置剩余的两万余民灾民，安抚民众，一方面又可以控制皇城的人员流动，尽量减少传染病的扩散。”
话锋一转，他转过头，目光锐利地看向了陆霆闵，他说：“不过，闵王，有件事本王想提一下。如今，太医院里已经派去的三位太医未曾回来，也暂未寄书信过来。如今西市的情况究竟如何，我们根本不得而知。朝廷之中，需要有一个人亲身去往西市，探查实情并如实上报。”
“让我去吧。”
几乎是不假思索地，陆霆闵悠悠开口道。他缓缓地站起身，目光怅然地看向了窗外。
此时已是圆月高升，夜深雾重，圆月只出现在天幕一瞬，便很快被大片大片的乌云给吞没了。浓重的雾气弥漫遮蔽在皇城的上空，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将所有的人都禁锢在了这无形亦无痕的牢笼中。
“今夜，儿臣便会启程去往西市。儿臣告退。”陆霆闵恭恭敬敬地向太后行了个礼，朗声说道：“儿臣定不负西宁皇室的寄托。”
话落，他站起身，迈开步子，走向太后的宫殿外。
身后的三束目光，各怀心思地看着他的后背。用芒刺在背来形容，一点都不为过。
小太监提着摇摇晃晃的、并不算明亮的宫灯走上前来，毕恭毕敬地问道：“敢问闵王殿下，是直接回王府吗？”
“嗯，回王府。”陆霆闵漫不经心地回答着。
他一边向殿外的马车走去，一边微微仰起头。
只见在浓厚而压抑的雾霾阴云的遮蔽下，根本看不见月亮与星辰的踪影。就好像洪荒之中，有一双无形的、巨大的手，硬生生地想将这弥足珍贵的光亮彻底地从世界上抹去。
十几年前，他被安排去敌国胤朝为质子。十几年后，他即将前往灾民隔离区最前线。十几年前，他是为了西凉。十几年后，他是为了皇室与百姓。
他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，一直是身不由已地活着。
他陆霆闵这一生，好像从来没有一次，是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。
短短一日，便有两件事情沸沸扬扬地传遍了西宁的皇城，西宁的百姓们几乎无人不知，亦无人不晓。
一件事，是闵王王妃只身一人，前往逆贼老巢，解救自家的侍女。
还有一件事，在西市的灾民集中营，忽然爆发了一种极其罕见、传播性极强的传染病。得了病的患者会出现呕吐、腹泻、肤色改变、四肢酸痛、体内外大出血等症状……
林云卿用了午膳后，便坐在窗前研读医书。这是最近她十分着迷的一件事。
今日的天气并不太好，阴云密布，十分浓厚，仿佛有着压城之势。没有太阳的天空，泛着晦暗的鱼肚白。
整个苍穹，遍布着灰色与白色的云层，就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的脸，也像是那波涛汹涌的海平面。似乎有一场倾盆大雨，马上就要下下来了。
林云卿平日最喜看医书，可今日，她每看几行，便总是会失神地望向窗外。
一旁侍奉着的香草发现了林云卿的异常，她小心翼翼地探着头问道：“王妃，您是在担心王爷吗？”
林云卿本来正处于走神的状态，她被这么香草这么一问，陡然回过了神。她冷冷地哼了一声，撅起了嘴巴，说道：“怎么可能！我担心他干嘛？香草你想太多了！”
香草跟着林云卿有一段时间了，林云卿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，她自然是看得出的。
香草打趣一般地小声说道：“昨晚回来之后，奴婢看您和王爷就一直不说话，您的脸色也不好。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啦？”
林云卿心不在焉地将手中的医书翻了一页，若无其事地说道：“才没有的事情。”
话落，她话题一转，问道，“香草，今日我听小五子说，皇宫在戒严，可确有此事？”
香草一边帮林云卿整理桌边的草药与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，一边回答道：“是啊，王妃。奴婢听隔壁飞香殿的小桌子说，西市那边的难民区，忽然爆发了急性的传染病。据说啊，只要传染了这种病，八成会死呢！皇宫与外面只有一墙之隔，外面现在疾病肆虐的，宫内也是人心惶惶。午时的时候，摄政王就下令皇宫戒严，禁止闲杂人等频繁出入。就连今年的秀女入宫，都直接取消了呢！”说着，她神秘兮兮地低头看向林云卿。
八成会死？这句话引起了林云卿的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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