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（三）紫尾
岭南月府。
气派庄严的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，来来往往的下人，有条不紊的往车上装东西。
月歆也在门口站着，一一清点。
这次，她爹要带着娘亲去一个地方见故友，她得好好替他们准备，毕竟这十几年，爹娘从没有离开过家，一直在岭南休养，她娘的病维持了这么久，也始终……
月歆心头黯然忧伤，可紫尾扶着月怜出来的时候，她还是撑出一张笑脸，上前去扶她娘，“娘，这次舟车劳顿，歆儿不跟着你们，你可要乖乖听爹爹的话，千万别乱跑啊！”
她和紫尾扶在怀中的月怜，眼神涣散，形容也有些憔悴，她恍惚的点着头，“好，我跟着夫君……”
紫尾扶着她的腰，将她抱上了车。
岁月沧桑，每个人身上都被留下了痕迹，可唯有紫尾，他的容貌一如十五年前，月歆从小看到大，她爹都是一张冷脸，毫无表情又木然的冷脸。
她有些感慨的上前，挽住紫尾的胳膊撒娇，“爹，这次女儿不跟你一起去，你可千万得照顾好娘亲，我在家等你们回来，可别忘了我的婚礼！”
紫尾回头看她，“嗯。”
得！
还是一个字！
月歆知道他爹的性子，也没有多话，看着她爹上了马车，也就目送他们离开了。
这月府，就剩下她，和身边的老管家了。
老管家服侍了三代月家的人，如今年迈，出行都得杵拐了。
他弯着腰，站在月歆身边，嗓音低哑，“咳咳……姑爷还是走了啊，小姐，今后月家，就你一个人了。”
他语气里，是浓的散不开的哀伤，可怜两代月家家主，至长成后，便都是孤身一人了。
月歆拍了拍老管家的手背，“我倒是不怕，夫婿都找好了，一个人撑着月家也没什么问题，我就是牵挂爹爹，他明知道，娘亲的状况已经不好了，还是如此陪着她。”
自当年爹娘回家，娘便魂不守舍，脑子出了问题，时好时坏的，有时很好，有时却心智如同三岁小儿。
多年来，她爹一直陪在娘亲身边，不离不弃的照顾着。
年幼的时候，她总觉得爹爹是世上最深情的男人了，即便他很少有过笑容，一年上头也说不了几句话，可他再也不那么郁郁寡欢了。
伴随着她长大，她又发现，爹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，仿佛他陪伴娘亲，只是因为娘亲爱他。
“爹爹，你爱娘亲吗？”
这是昨晚，她站在廊下问紫尾的一句话。
紫尾怀中抱着他的刀，眼神有片刻的怔楞，然后便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。
她原以为，爹爹不会回答她这种无聊的问题，可是晚上，爹爹留下她说话，他这一晚上说的话，比她十几年见他说过的话还要多。
紫尾把刀放在了石桌上，语气冷然，“我也不知道爱不爱你娘，我至今不明白，什么是爱，什么是不爱。”
月歆震惊，“为什么呢？爹爹怎么会不明白？”
即便是她还年轻，她都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，那是怦然心动，是烈火烹油，是不顾一切的。
可爱也是一件让人成长，变得理智的事。
它很奇妙。
紫尾眼神中闪过片刻茫然，“我从未认真的告诉过你，我的前半生，只知道一件事：服从命令的去杀人。”
月歆心头一沉，突然就有些想哭了。
紫尾把刀放的远了些，又开口说道，“那也只是前半生，随后我有幸遇到了一个主人，她救了我的命，将我带出了那个地方，后来我才懂了一点，除了杀人，我还可以保护她，陪伴她，学着跟她一起救人，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，譬如保护身边人，保家卫国。
但更后来，她不需要我了，让我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，我也依旧不知道，我的人生是什么样，该怎么走，与你娘成亲，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她。”
月歆仔细的聆听着，联想到小时候，“娘亲也是知道这一点的，所以她不将我养在身边，担心爹爹不疼我，更担心我与爹爹相处的不好？”
紫尾眼眸微垂，“也许如此，那时我并不知道，为人丈夫，为人父亲该怎么做，时至今日，我似乎也没有做好一个丈夫，一个父亲。”
他话里的愧疚自责，让月歆心疼他。
她握着紫尾的手，摇头，笑声灵动，“爹爹很好，爹爹教我武功，保护我和娘亲，月府多年来无人敢进犯，爹爹是最好的男人了。”
紫尾似乎从她的眼中，看出了自己存在的意义。
“对你，我很抱歉，对月怜，我也很抱歉，所以我一直陪着她，但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主人希望我领悟的爱，我似乎还是没有领悟到。”紫尾眼中有遗憾，更有愧疚。
月歆安慰着紫尾，父女俩又谈论了关于月歆的婚事，她的婚事她自己有主见，也不全然是一脑门热血，对方也是个家世人品都好的人，还同意入赘。
这一点，紫尾稍稍放心，月歆从小便聪慧又理智，一身武功继承他所有，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。
月歆送紫尾回月怜房中，路上她还劝慰紫尾，“父亲不必一直执着于是否领悟到了爱，我想你的主人当初，也只是希望你过的平安快乐，并非像下达命令一样，让你一定要懂什么是爱。”
紫尾眼中恢复冷然，“也许。”
苏映雪反复告诉他，她希望他过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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