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雪了。
地下室阴冷的很，刺骨的冰凉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，袁末跪在地上，垂着头，视线所及只是粗糙的水泥地面，他的双手被铁链缚住，后背疼的他几乎浑身发颤，温热的血顺着后背流淌下来，很快地上就汇聚了一些凝固的血液。
就在不久前，四周爆炸的那一刻，袁末被弹出数米，眼前都模糊了，每块砖石都是重影的，他站不稳，只是本能的爬起来，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去，被砖石绊倒，被碎石割破了手掌，他只是向着那个方向，往里面走去，他要去找，去找到龙婧。他甚至不知道龙婧是生是死，但是就是有一种信念，他要找到她，他必须要找到她。
尘土飞扬里，他看到陌千凡也跌跌撞撞的往里面奔去。他和陌千凡几乎都是爬进去的，两个人不知道摔了多少次。他们在那片废墟上寻找到昏迷不醒的龙婧，他们看到没了气息的benson，看到奄奄一息的龙言，看到白亦冲过去捞起浑身是猩红的龙言。
他的嗓子干涩的生疼，灰尘堵塞着鼻腔和咽喉，他发不出任何声音，他只是费力的，费力的扶起龙婧，放到陌千凡背上，由着陌千凡背着龙婧从废墟上踏过。袁末眼前终于模糊的看不清人影，他跌倒在地上，大口的喘息着，却因为吸入灰尘而咳嗽，咳得肺都要裂开了。他看着白亦跌跌撞撞的抱起龙言，踉跄着离开，他没力气，他只是看着这一切，瘫坐在砖石上喘息着。
他脑海里空空如也，唯一能想到的，只是龙婧。
龙言撑不下去了，那么龙婧怎么办，龙婧怎么办……
他甚至无从去考虑任务失败他会受到什么惩罚，他只是想着龙婧，他看向陌千凡带着龙婧离开的方向，直到眼前失去了图像。
他从昏迷中醒来，甚至是在睁开眼的下一秒，魏风平连句话都来不及跟他说，他就被龙澔派来守着他的人带走了，然后就被拖到了龙家的地下室里。
他被绑在这里，沉重的刺鞭落下来就带起一串皮肉碎屑，他没有力气反抗，嗓子也沙哑的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。他无声的承受着，只有滴下的冷汗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的痛苦。
温热的鲜血濡染了衣衫，那件黑袍尽数被血浸透，执刑的人粗暴的撕扯下已经咬进皮肉里的布条，刺鞭还在不停的落在背上、肩上，渐渐的他便失去了意识。
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，让他一个激灵苏醒过来。数九寒天，冰凉刺骨，袁末都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。他发抖着，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，肌肉在难捱的疼痛下突突的跳，他的脸灰白的不带一点血色。他被捏住下颌，被迫仰头，发上尽是水珠，没什么焦距的目光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执刑人，他看不清是谁，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，甚至他已经丧失了知觉，只是觉得冷，浑身都僵硬了，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去抵挡疼痛。
执刑人大概也觉得现在的他到极限了，也或许是觉得龙澔没有真的说将他活活打死，总之没有再打，而是转身出去了。地下室空下来，暗下来，寒冷就侵占了四面八方，唯一的温热，竟然是后背还在淌血的伤口，可是血流的越多，他越冷。他嘴唇都开始哆嗦，浑身都颤抖，胸口生疼，心脏似乎都要停滞了。
他仰头，看着门口那一点光亮，努力的想着龙婧，想着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，想着那些快乐的，不快乐的，所有事情。
他努力的，努力的给自己找活下去理由和希望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地下室的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推开，紧接着那盏昏暗的灯再次亮了起来。袁末的意识已经昏沉，灯光给了他一些刺激，他费劲的睁开眼睛，已经有些浑浊的眸子费力的抬起。
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，也听到了，龙澔的怒吼。
他模糊的看到眼前一个瘦弱的身影，这一次，他听清了那哀求来自于谁，他张口，沙哑的嗓子几乎没有声音，微不可闻的一声“主人”，换来她猛地回头。
龙婧的手无处可放，试探性的触摸他的肩，他的背，她沾了满手的血，她的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，一颗一颗掉落在地上。如果不是双手被缚住，袁末真想把这些眼泪都接住，一颗一颗，都是龙婧的心疼，都是龙婧为他而生的痛苦。他费劲的牵起嘴角笑了笑，听着龙婧质问他为什么不走。
他怎么可以走呢？他走了，她怎么办？他是影子，是她的影子，他为了她而生，亦可以为了她而死，为她承受罪责，是他的任务之一。
她倏然抱住他，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袁末愣住了，他呆呆的被龙婧抱着，少女温热的酮体温暖着他已经冻得僵硬的躯干。她紧紧的环着他的颈，他双手被吊起，所以她整个人都扑在他怀里，她那样瘦弱，却又那样坚毅，这一刻，她就像一个永不熄灭的火种，在这样寒冷的夜里，给了袁末最难得的温暖。
如果问袁末为什么会为了龙婧连死都不畏惧，也许袁末能回答的只有一句话，“她值得。”
龙婧对袁末说，“你不要说话。”
袁末不明白，但是他服从，直到被带走，他都没发出任何声音。他被带出地下室，魏风平就将他夺了过来，一路疾驰去医院。他不知道他那时一身零肉碎屑有多可怕，他只记得龙婧救了他，他只记得，这是龙婧第一次对他流露出这样的温柔。
袁末的伤不比龙婧轻多少，龙婧垂死，袁末也很危险，他整个后背几乎都是伤，皮肉纷纷绽裂开来，甚至有一些皮肉都被抽飞了，变成深深的沟壑，最后缝合下来，密密麻麻尽是黑色的缝合线。
小芙牵强的开玩笑说，就像是被割碎了又缝合起来的布娃娃。
当袁末能强撑着下床，扶着墙来到龙婧的病房时，龙婧正趟在床上发呆，陌千凡守在她床边，只是握着她的手，并不说话。
袁末推门进去，轻微的声响吸引了陌千凡的注意，看到袁末苍白的不见血色的脸，以及同样裹到脖子的绷带，陌千凡蹙紧了眉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龙婧看到他，强扯出一抹笑容。
袁末看着她几天就消瘦的不成样子的脸颊，心里狠狠的一抽。
他张口几次，才说出一句，“对不起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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