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过晚饭之后，林真继续埋首于桌案上的军功账册之间，把一卷卷的竹简翻得“哗啦啦”地响。
而池渊则把东西收拾好，独自坐在一边拿着一个木刻自娱自乐地摆弄着，没有发出什么声音，看上去乖乖巧巧的。
林真以为池渊是想在这儿玩一会儿，便没有管他，继续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勾出一个个墨色的名字。
直到外面敲过两下更牌，传出“梆梆”的敲击声，林真才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。
她揉了揉鼻梁，放下手中的竹简，看向还在那里摆弄木刻的池渊，问道：“小渊，已经很晚了，你该回去休息了。”
池渊的手收了回来，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的膝上。他的语气略有些委屈地说：“师父，我不想去那个房间睡觉。”
“嗯？”林真发出疑惑的声音，问道，“为什么呀？”
池渊委屈地向林真控诉道：“我总听见那边有人在鬼哭狼嚎的，咕咕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，我听着害怕……”
听着池渊的这个描述，林真想起来了：忽尔契好像就被关到那附近哪儿了吧？不过那地方和池渊住的房间还隔着三四堵墙呢，这样子声音都能传过来吗？那忽尔契的声音得有多大啊……
林真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，她朝门外喊道：“来人。”
在门外的侍人应声进来了：“殿下有何吩咐？”
“去告诉那个抓来的叫忽尔契的匈奴一声，让他消停一点，”林真对这个忽尔契感觉很烦，顺便附加了一句威胁，“告诉他，要是他还在那儿大呼小叫的话，我就把他的舌头拔了。”
“是。”
侍从领命出去了。
池渊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自己能再次获得一个良好的睡眠而感到高兴，他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：“师父？”
行吧。大半夜的有人在鬼哭狼嚎的确挺扰民的，现在让池渊回去也不知道要怎么折腾。
林真瞥了一眼这个房间的布局：在屏风后面有一张小榻，大约是平时处理完公务后用来短暂休憩的。
她一边继续批复竹简，一边朝那边的屏风扬了扬下巴，对池渊说：“小渊，你如果害怕的话，就去那后面的榻上睡一晚吧？”
池渊有些不敢相信：“真的吗？”
“真的。”林真一边在竹简上勾勾画画，一边回忆了一下，对池渊说，“夜里凉，右边的柜子里有厚毯子，你自己拿上盖好，别吹了冷风，知道吗？”
池渊用力地点了点头：“嗯嗯！”
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拿出毯子，“哼哧哼哧”地挪到榻上，然后“悉悉索索”地钻进被子里，隔着一道屏风对林真说：“师父，我睡着啦！”
林真把油灯的方向转了转，轻轻地应了一声：“嗯，睡吧。”
——
等到第二天早晨，池渊从榻上醒来的时候，林真已经不在房间里了，桌案上原本堆积如山的竹简也随之一空。
军营中倒是四处传来热闹的声音。
士兵们手里拿着记载自己军功的竹筹，个个神采飞扬——昨天刚打完的一场仗，今天各人的军功就已经到手了，这就像是老板才刚刚月初的时候就特别积极、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月的工资发了下来，谁会不觉得高兴呢？
按照功劳犒赏过士兵之后，林真还给李陌写了一封信，告诉他珠玥城这边的局势已经稳定，还生擒了匈奴可汗的长子，左贤王忽尔契，可以率军回程了。
林真派人将这封信往陵府送去。按照两地之间的路程，估计李陌过个五六天就能回来了。
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，林真终于想起了某个昨天晚上深夜扰民的家伙。她来到珠玥城关押犯人的牢狱，看着眼前略显得有些阴森、还隐隐散发着血腥味的黑暗的空间，不禁皱了皱眉：“忽尔契关在哪里？”
门口的狱卒忙回道：“在最里间的那座铁牢里。”
说着，他赶忙从墙上取下一盏灯，提着灯在前面给林真指路。
这牢房里黑黝黝的，隔数十步才有一个小小的窗口，约莫只有一个拳头大小，从那窗口里冷冷地投进一点冰凉的天光进来，也只能微弱地照得一丝少得可怜的地方。
狱卒手中的火光微微闪烁跳动着，映照在两旁牢房的墙壁上。墙角已经凝结成黑色的血迹在火光中一闪而过。
林真打量着这座牢房，发现它着实是很森冷且幽暗的，在这样的地方待得久了，只怕是能让一个正常人都发疯。
而关押忽尔契的铁牢就在牢房最深处。
这座铁牢很结实，周围的栏杆应当是由精铁制成的，天长日久，上面已经生了一层漆黑的铁锈，与周围几乎要生霉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，闻起来有一股特别奇怪、甚至令人有点恶心的味道。
狱卒在铁牢外搬来一根凳子，拿衣袖擦了擦：“殿下请坐。”
铁牢内原本正闭着眼睛的忽尔契听到了声音，连忙翻身从茅草堆上爬了起来。
忽尔契看着牢房外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林真，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的神色，哑声道：“姜薇，你是姜薇……”
旁边的狱卒朝他挥了两下鞭子，怒斥道：“大胆，竟敢直呼殿下名讳！”
挨了这两下鞭子，忽尔契识趣地改了口：“好，平宁帝姬，殿下——这总行了吧？”
他看着林真的表情悔恨交加：“早知如此，我应该在漠北传来消息的时候，就带兵把帝姬迎回金帐王庭。”
林真微笑回应道：“那么契朵可汗现在已经魂归地府了。左贤王可真是个大孝子啊。”
忽尔契被这话噎了一下，他知道攻占中原的计划八成是要毁于一旦了，但是只要能够保住一条命，再过几十年、几百年，不愁没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……
想到这里，他的态度软化下来，甚至打算抛几个不那么重要的情报来换取对方的信任，配合地说：“帝姬这次来找我，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？我一定知无不言……”
林真抬手打断了他的发言：“不是。我是想来问一下，你昨天晚上大半夜的在鬼叫些什么？害得我徒弟都没有睡个好觉。”
我都愿意配合你的问话了，结果你关心的确实你徒弟的睡眠质量？能不能搞清楚重点啊！
忽尔契气得七窍生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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