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臂撑在座椅的扶手上，平清月正从心里想着，他现在的坐姿竟有种中世纪西方贵族的范儿。
“人生恍若隔世。”
清水静衣突然又说出像是哲人般的话来，她从窗前收回目光，那语调有种天使或恶魔复活在人世的味道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感叹罢了，就算是莎士比亚也会感叹，正如我也会感叹。”
那可是「文学lv.6」的大佬！而且那能叫感叹吗？那是对于人类精神的深度思考，而自己感叹纯粹就是在瞎想。平清月在心里说，突然对人类的双标有了新的看法。
“那比尔盖茨会呼吸，我也会呼吸，那我岂不是......”平清月顺着说道。
“少做梦了。”
清水静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，说道：“别把我的意思弄混淆啊喂，我指的是思考是人类共有的本质，你指的是什么？并不是都会什么事情就能等于什么人。”
“说得是呢。”平清月点点头，“清水桑总喜欢严肃的反驳别人。”
“那是因为你说得不正确。”
“虽然严肃的样子很可爱，但貌似太喜欢反驳是不太受人喜欢的。”
清水静衣显得无所谓，她从不在乎外人的评价，哪怕她的话有时锐利地像是要把人刺伤，因此流出恐惧或憎恨的情绪。
但这就是她的说话方式，既不因为什么而曲意迎合，也不因观感差而尖酸刻薄。
“会找不到男朋友的。”
原本清水静衣想露出不屑的笑容，但瞧见平清月半开玩笑的样子，便故作认真地将计就计问下去：
“那平桑喜欢对你撒娇、发嗲，像只小猫粘着你的女生？”
“你说的那种，没有男的会抗拒得了吧？”平清月说，除了一心向佛的和尚。
“不过我更喜欢严肃认真一点。”平清月又立马说，他借此机会仔细观察着清水静衣的神态。
清水静衣目光像林间小鹿似的有些躲闪，她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，这场对话仿佛没尾巴的就突然收场。
她意识到了自己在暗指她？
此刻平清月也难免有些紧张，他看着清水桑漂亮的脸蛋，缓缓地转向另一边，脸部像是没有任何表情，眼睛里也仿佛就像是湖水般古井无波。
从这个角度，他只能看见清水桑的铅黑长发与脸部线条，像贝加尔湖一样美。
清水静衣在笑。笑得四月盛开的山樱花，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河岸边。
是因为听见了他的答案而感到开心？清水静衣也说不清楚，但倘若答案是相反的，她也不会因此而失望。
她最多会稍微不满一下，但那种情绪很快就会收敛起来。
凝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，清水静衣正思索着去大阪的事情，但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从脑海里浮出：
‘万一他指的就是我呢？’
这样的想法就像是蚊子似的，从最开始地在脑内嗡嗡响彻着，但紧接着，这声音却又一点点被放大，就像在茫茫黑夜里听着不知从那来的广播声。
宛如在海面上飞舞的海燕，心潮是汹涌澎湃而铺天盖地的海浪。
她不敢笃定自己的想法，但却又真实清晰地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可能性。
倘若要是直接点，直勾勾地去问‘你喜欢我吗？’，凭借自己能够看穿谎言的能力，同样就能轻易地得到答案。
可这样问的话，也就是直白的告诉他‘我喜欢你’。风险出乎意料的大。
或许要营造出某种很不经意的时刻，或是能问出这种话也不觉得尴尬的场合，就这样宛如寒暄般向他问道，就像是从临近社团放学时的部室中某段对话般不经意。
轻柔地就像是小猫，猫是警惕性很强的动物，但只要它们放松警惕，它们就会变得很好糊弄。
清水静衣在脑海里构思着计划，这是一场注定穷图匕见的计划。
列车飞快在新干线上行驶着，驶过长野、山梨、爱知，在铁路上宛如银色的游龙，矫健地疾驰而过。
在列车里无聊地消磨着时光，平清月也不知靠着椅背睡了多久，直到清水静衣戳了戳他的肩膀，轻声地说：“到站了。”
平清月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，他看向坐在内侧的清水静衣，她的眼睛里有些明亮，仿佛雪夜里璀璨的星星。
再看看窗外，外面是一处安静的月台，列车缓缓地停下，如同马儿那样疲惫。
谷川的学生们纷纷拎着行李箱离开座位，从中间的过道朝车门走去。
鞋面踩在结实的月台上，平清月呼吸一口新鲜空气，在车厢里睡了一觉，走起路来骨头都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月台上也有不少乘客候着车，他们的目光投向这些东京的生面孔，然后又失去兴趣似地移开目光。
出了月台，合奏部全体集合，小岛老师在清点过人数之后，便领着他们去事先就订好的旅馆。
但旅馆其实是清水静衣订的，因为这家旅馆其实是他们家开的。
旅馆。
员工们今天正忙里忙外地打扫着卫生，哪怕平时已经够干净，但仅凭这点程度要是被大小姐看到，他们绝对会被臭骂一顿。
而旅馆老板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，不光是指挥员工，连他都亲力亲为亲自上阵。
譬如过道中间的木地板，必须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，然后还要打上蜡，最好是像镜子那样能够微微映出光泽。
庭院的花草也必须修剪干净，保证肉眼所到之处，没有任何一株杂草。
而旅店的所有房间也全部清空出来，大小姐在的这段时间内，便对外便恕不开放租住。
整间旅馆犹如空荡荡的城堡，无时无刻地等待着公主的驾临，而他们则是守望着城堡的仆人。
所有员工身着正装，西装烫得相当崭新，脚下的皮鞋闪亮得宛如他们油亮精致的头发，要是再配上一副墨镜，简直比极道都还要像是极道。
站在最前面的老板极目远眺，期盼着大小姐的身影能从她的眼睛里出现。
小岛老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，按照手机地图旅馆应该就在前方，他略有期待的看向前面，发现那片黑压压的人群穿着西装，如同是一片落地的鸦群。
我去！这是上门收账的极道？！
虽然他是老师，但还从没见识过极道，只以前在学校里听别人说过，那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伙，身上全是瘆人的纹身，动不动就会掏出一根棒球棍去收保护费。
要不是有学生在场，他恨不得转身就走，最好离得越远越好。
但既然他是老师，也就不可能放下学生而不管，虽然是极道，但想必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对他们这群旁观者出乱手。
他姑且还是相信治安的力量......应该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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