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州的士绅百姓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，眼前这些穷凶极恶的强盗就是他们日思夜盼的“官军”！
他们目瞪口呆，心胆俱丧，久久回不过神来。
等他们清醒过来时，房屋被烧光了，财产被抢光了，胆敢反抗的人都被杀了，活着的人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扒光了。
无论官商士民还是男女老幼，全都被扒得一丝不挂，只能随便抓几张纸来遮羞。当然，这最后一项遮羞物大兵们是不会抢的，因为纸对他们毫无意义。
熊熊大火在饮川及其周边燃烧了三日，烧杀掳掠也整整持续了三日。当劫后余生的西州子民们穿着薄薄的“纸衣”伫立在焦黑的废墟上、蜷缩在深冬的冷风中，他们肯定都在苦苦思索一个问题——为什么西州反叛了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，而官军来了这一切就都发生了呢？
当这条消息和陈浩然的首级一同传入长安之中的时候，余虞简直是出离了愤怒。
什么叫沦陷？什么叫光复？谁是官兵？谁是寇贼？
在愤怒了之后，他忽然又是从头到脚升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意。
他所在的时代有一名文学巨匠曾经说过：“我翻开历史一查，这历史没有年代，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‘仁义道德’四个字。我横竖睡不着，仔细看了半夜，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，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‘吃人’！”
在历史的大棋盘上，在政治的弈局中，老百姓的性命和财产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。
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；圣人不仁，以百姓为刍狗。”
每逢动乱年代，老百姓的性命往往贱如草芥，只能在逐鹿群雄的刀剑和铁蹄下流血和呻吟。
就算生在和平年代，老百姓也随时会被政客们献上祭坛，充当权力斗争的牺牲品，所谓“苍生福祉”，所谓“百姓利益”，往往是统治者拿来当政治口号用的，绝对不可当真。
所以才会有文人曾发出这样的浩叹：“兴，百姓苦；亡，百姓苦！”
余虞此时是怒从中来，伸手抓住了身边案几之上的茶杯，准备将其砸个粉碎。
那陈国简直是无耻至极，那西州的五层府库还不能满足他们的贪念，如今竟然是违背了盟约，擅自对他们大棠的子民烧杀抢掠！
而更让他咬牙切齿的是，那张青和焦若渠两人！
在大棠万分危机，需要他们的时候，他们以各种理由搪塞，拒不出兵。
在形势渐渐明朗之际，他们就想要去摘桃子，不费劲一兵一卒窃取胜利的果实。
而在看见了敌国军队，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之上烧杀抢掠的时候，他们手握兵权，就连最最不堪入目的冷眼旁观都做不到，竟然是加入了烧杀抢掠的阵营。
这与那叛变的陈浩然，又有什么区别？
才杀死了一个陈浩然，又跳出了千万个陈浩然吗？
若是地方势力一日不被削弱，此后的惨剧肯定还会继续发生，永远都不会停止。
在无尽的反叛与平叛之中，最终受苦的吗，只会是那一个个无辜的大唐子民。
这便是棠国的现状。
这也是他以后要面对的巨大障碍。
这障碍如同大山一般沉重，沉沉压在他的心间。
但是，他必须要跨越过去。
余虞默默在心底想着，最终却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。
他深吸了口气，平静下情绪，拍了拍自己的衣襟。
身后的邓冰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，他们的殿下，已经是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。
虽然还是会需要一段时间缓冲怒火，但这已经是很好的兆头了。
此时此刻，余虞看着底下静默无声的满朝文武，清清冷冷问了一句：“诸位爱卿，如何看？”
一句话，直接是让整个宣政殿之内，皆是静默。
作为当朝宰相的卢杞，却是眼观鼻，鼻观心，假装没有听到一般，静静站在人群之中，低垂着眼睑，什么都不打算说。
他深刻知道，无论此时此刻，说什么，都绝对讨不到好的。
良久，那判度支裴延龄才是站出来道：“赵王殿下，老臣以为，此时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闻听此言，余虞差点没被他气笑，他并没有显露出来，而是依旧清清冷冷问道：“裴大人何处此言？”
裴延龄前几日被那赵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折了面子，此时也要戳一戳赵王的锐气的：“殿下，这件事情，那张青和焦若渠自然是有错。但是如果我们重罚了他们，另外一边的陈国怎么办？他们也是掠夺的参与者。咱们若是只处置张青和焦若渠，天下人会如何看我们？觉得我们欺软怕硬？”
“另外各个州郡又会如何诋毁殿下？说殿下亏待有功之臣？那西州本就是叛变之境，难道西州之人就没有责任吗？总要给一些惩罚的。那张青和焦若渠所做之事，也是在情理之中的。”
“若是激怒了那张青、焦若渠以及陈国，咱们现在真的还有余力去讨伐他们吗？光只是那陈国便已经是让殿下焦头烂额了吧。”
“所以此时此刻，殿下只有忍耐。”
裴延龄虽然是在针对余虞，但是他此时所说的，却也是句句在理。
目前形式确实如此。
若是要惩处张青和焦若渠，那陈国也要一起。否则，只有忍着。
一部分朝臣已经是站了出来，附议裴延龄的话语。
余虞忽然轻轻笑了一声。
他哪里不知道如今形势逼人，他们真的能有多少余力，去为那西州的子民，伸张正义，让他们相信，大棠没有抛弃，也永远不会抛弃他们妈？
便在此时，身后的邓冰之轻轻道：“殿下想去做什么，便去做什么。一切有冰之在。不要让心底蒙上尘垢，也让世人诟病。”
余虞闻听此言，回头看了一眼邓冰之。
还是冰之懂我啊。
难道他已经是想好了应对之策？
来不及细思，余虞直接是转过身去，两步走到了身后墙壁之上悬挂着的太宗佩剑之前，取下佩剑，寒光瞬间便是出鞘：“犯我大棠子民者，当诛！”
（今天先更新三章呀，还有一章明天补上，晚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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