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过去，轻轻招呼道：“中队长。”
冷若冰没有动，他看着营区闪闪烁烁的灯火，半响，才应了一声……
巩雪也没说话，她双手握着双杠，一个轻松漂亮的鱼跃，上杠，勾住一边，而后把身体后倾，半挂在上面练习倒立……
冷若冰看看她，忽然间笑了，“还挺有闲情逸致？不怕我找你报复吗？”
因为身子倒着，所以巩雪眼里的世界是颠倒错乱的。她看着冷若冰的倒影，淡淡一笑说：“是你下午不还手的……不过，你要是还想打，无所谓，我奉陪就是。”
正好借机消消食。
冷若冰自嘲地笑笑，语气没那么紧绷了，“我没你那么大的精力。”
“那你的精力在哪儿？戏耍人家小姑娘之后再挥挥手走人？！”她毫不客气地说道。
冷若冰看着她，半响没说话，后来，他用脚尖踢了踢沙坑里的土，语气低沉地说：“是我的错，是我没能控制好感情伤害了她。”
巩雪冷笑说：“中队长，薇薇等的不是你的道歉！！她期盼的是你的真心和表白，懂不懂？！”
冷若冰目光痛苦地转开视线，似是有难言之隐，“我和她不可能。”
“会不会说人话！”巩雪一下子从双杠上翻坐起来，因为愤怒，她的眼睛像两个聚光的电灯泡，透着刺人的光亮……
冷若冰不闪不躲，反而正视巩雪，脸色平静地说：“我和灰鹰不合适。”
不合适？！
不合适你亲人家未出嫁的姑娘干啥！！把人家拖下水了，自己却想抽身而退，这算哪门子的道理！
巩雪跳下来，走到冷若冰面前，犀利的眼睛直视着他质问说：“你要是黑鹰，反悔也就反悔了，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大男孩，可你呢？你是全大队处事最冷静，行动讲话最有分量的人物，你做过的事，可以说十件有十件的道理，谁也不会去质疑，去怀疑你的动机。但是这件事不同，这件事和你遇到过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一样，你懂吗？你可能还不知道，想让薇薇敞开心扉去喜欢上一个男人，就像是遇到外星人的几率那么小，可以说，她在遇到你之前，二十几年的人生里，除了对父亲以外，对任何男人都是抗拒怀疑的……”
冷若冰表情震动地看着她，眼神里写满了疑问……
巩雪默默地转开视线，望着远处的明明灭灭的灯火，脑海中却浮现出一抹坚强倔强的倩影……
用力咬了下嘴唇，疼痛使自己翻覆的情绪迅速平静下来，她看着冷若冰说：“我不会告诉你原因。因为机会，你已经主动放弃了。”
冷若冰目光沉静地看着她，仿佛瞬间的功夫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积淀下来……
巩雪以为问不出所以然的时候，冷若冰却忽然开口说道：“我的家庭负担很重。除了年迈多病的父母，还有弟妹需要抚养。”
巩雪愣住，转而更加气愤，他打退堂鼓的原因难道就因为这些影视剧里才有的老梗？
莫说现在是新时代，就算是古时候，也有富裕家里的小姐心甘情愿的下嫁寒门贵子啊。家庭条件不好是原因吗？有困难讲出来，大家都可以帮忙，尤其是薇薇，那个一旦对谁用了心，就掏心窝子对谁好的傻丫头，肯定会把他和他的家人当做自己的亲人来对待的……
他凭什么武断地判定别人死刑，而且连原因都不说……
她张口欲反驳，冷若冰却没给她机会，接着说：“我的家庭状况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。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开山石伤了腰，三十多岁就躺在床上不会动了，我的母亲是青光眼，在我来当兵第二年，完全失明，她让弟妹瞒了我三年，直到我修完军校课程头一次回家时，才知道她的眼……”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，徐徐回头，看着同样目光深深的巩雪，“大山里的孩子，吃的那些苦，你可能连想都没想过。我那年回去的时候，弟妹年纪还小，腊月二十八的雪天，他们还光着脚，穿着一条单裤一件破棉袄在山里捡柴火，我母亲摸索在伙房做饭，被热锅烫得满手是燎泡，却还在忙忙碌碌地准备一家人的饭……过年不是都该吃好的吗？可你猜我家的锅里是什么？半锅红薯、半锅掺了豆腐渣的黄面馍馍，这些连猪都不愿意闻的东西，却是家里一年四季常见的饭食……”
陷入回忆的冷若冰变得感性而善言，可能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他心里压埋了太久太久，以至于，想通过这样一种痛快淋漓的倾诉方式发泄出来……
“你猜猜，我母亲听到我的声音，是怎样一种反应？”他忽然问巩雪。
巩雪试探着回答说：“喜极而泣？喜笑颜开？欢天喜地？欣喜若狂？”
冷若冰摇摇头，声带发紧，眼神也瞬间变得痛楚，“我娘听到我的呼唤后，第一个反应就是用她佝偻的身躯挡住那锅饭，然后竭力装出看得很清楚的样子，努力地看着我……叫我的小名，然后……然后……她竟然用弟妹教给她的话，形容我的外貌……”
巩雪的心底蓦地传来一阵热热的疼痛……
冷若冰眼眶微湿地说：“我没有戳穿她，因为从我娘的身上，看到了普普通通农村女人的淳朴和善良，她不想拖累我，不想让家庭成为我的负担，她甚至把我寄回家的钱都存起来，打算将来给我娶媳妇用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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