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老大的脸刚才还是白的，现在又红了，嫣红涨红，眼里的惊疑更是换成了冷意和恨怒，目眦尽裂，死死的盯着坟前死而复生的人，嘴里近乎吼着说出来一句话，“别假惺惺了！”
咬牙切齿的声音听的苏恨水心都颤了。
“你是我教的！”
苏老大恨声道：“对，没错，我是你教的，所以我就该什么都听你的？所以我就只能在这种鬼地方苦苦熬了半辈子！”
但他忽然又冷笑了起来，粗粝的面部隐隐抽搐，语气也缓了下来，“呵呵，你总是喜欢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对我说教，而我恰恰恨的就是这个！”
看着沉默的苏恨水，苏老大的表情更诡异了，五官似是因激动而扭曲起来，“谁能想到，一个穷乡僻壤的跛脚老汉竟然会是曾经叱咤秦地的十三路大寇之首，我只是想杀你一个，你杀的，只怕早已数不清了，像你这种满手血腥的人，有什么资格说我？”
“所以我一辈子都在还债！”
苏恨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，可眼睛似乎也红了，既有伤心又有悲哀，还有些许心凉的冷意。
苏老大听完一副恨不得要择人而噬的样子，他低吼道：“但你至少曾经出过名，得过利，有过叱咤风云的日子，可我呢？你告诉我？只因为你成了收尸人，便要我们也跟着过这种远离世俗，离群索居的日子，你不觉得你很自私么？”
苏恨水听完以后沉默了，许久，他才说，“你如果二十岁之前说这话，或许就没今天这些事了！”
同样的一件事，一句话，二十岁之前说和五十岁说有什么不同？
一句话如果放在二十岁以前说，也许是年少轻狂，是少年心性，想要出头杨名，可要是五十岁来说，那他则是已经隐忍了三十多年；一个人他今天能为了名利富贵隐忍三十年，明天他就可能为了名利富贵杀三十个人，三百个人……
当然大有不同。
苏老大听完也沉默了，半晌，他的眼睛似乎也红了，嗓音也哑了，“爹，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！”
这个种了半辈子庄稼的男人，终于露出了他的杀意，还有獠牙。
然后，他招了招手。
刹那间，山下已有五六条人影急窜上来，有的轻灵如飞，有的快疾如箭，有的则是兔起鹘落，翻跳腾挪，身法虽然不尽相同，但来势一致，全都是朝着苏恨水围了过去。
而这些人，居然大多是先前挤在苏家大门前拍照的网红，是些年轻人，有男有女，还有两个浑身散发着孜然香的中年人，围裙都没来得及解，手里还拿着几串羊肉串。
像是早就为这一步做好了打算，提前布置。
苏恨水叹了口气，叹的满腹惆怅，叹的眼喷寒火。
“很好，苏云山，我果然没看错你！”
听到苏恨水喊出自己的名字，苏老大眼中现出了些许狰狞，语气却幽幽的道：“这么多年，你一直不许我出去，我不能再等了，我已经五十多岁了，我想成名，想要钱，我想要过人上人的日子，享受荣华富贵。我可不想和你一样，空负一身能耐，最后老死在这里，凭我的实力，无论是干些见得光的，还是做些见不得光的，都比窝在这种鬼地方强！”
看着那六人赶上来，苏老大眯眼轻笑了一声，“现在，我已经不需要听你的意见了，有人出了大价钱，请我出山！”
“为了防止你留后手，我还特意找了几个帮手，原本他们是不需要露面的，还以为你会安安静静的死去，没想到居然是诈死。不过没关系，除掉一个本就已死的人，不是很合理，现在看来，你果然对我有所保留！”
看着苏恨水那张年轻的脸，苏老大的眼神阴冷无比，更是透着股说不出的贪婪和疯狂，疯的他都要笑出来了。
恢复青春啊！
如果是放在别人身上他自然不信，可要是放在苏恨水身上，他不得不信。
毕竟，从小到大他在苏恨水的身上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，就连恢复年轻顶多也就让他有些意外，指不定这老不死的还藏着什么手段没有教给他。
想到这里，苏老大的眼神更冰冷了。
“还记得小时候我曾经问过你卧薪尝胆是什么意思么？你说，做人一定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事，这样他才能成大器，做大事。但你还忘了，卧薪尝胆的背后总是跟着斩草除根四个字，夫差就因为没有斩草除根杀了勾践，才落了个自刎而死的下场，我可不想和他犯同样的错！”
苏恨水听完又沉默了，似乎已对这个人无话可说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但他问了另外一个问题。
“连她们两个也是和你一样的看法么？”
苏云山“嘿嘿”两声怪笑。
“当然，毕竟我们三个是亲兄妹，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好过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，不过，连她们也不知道我走了这一步。”
苏恨水轻轻舒展着身侧的十指，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孤漠，冷冽。
“可你老婆只是个普通人！”
“呵呵，你好像在怪我？说起来，她那么刻薄尖酸，你应该感谢我替你出了口恶气。而且，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每次面对那副臃肿肥腻的身体时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么？就好像和你同床共枕是一头母猪，你说的对，她是个普通人，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享受荣华富贵，我能留她一命，完全是看在她给我生了个儿子的份上！”
说完这些，苏云山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，这些都是他过去想说却不敢说，想做却不敢做的，一瞬间，他像是卸了背上的万斤负重，舒尽了这三十多年来的郁结之气，当真畅快极了。
而后，他缓缓收敛了自己的表情，望向苏恨水，淡淡的道：“今天，我就用你教我的，杀你！”
“嗖嗖！”
他话音刚落，那手拿羊肉串的俩人已竟是抖手出手，手中的签子刹那间如一蓬黑雨，劈头盖脸的罩向苏恨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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