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主是公主,卑臣是卑臣,切莫以卑臣之故,令公主耗费多余的心力。”陆危再次低垂下头颅,怎么办,他早已不可自拔,唯有勉力克制罢了。
江央公主对这些异色视若无睹,旋指抵住了指上花枝,以饱满盛开的栀子花,“啪”的一下,就挑起了他的下颌。
“真是好生奇怪,你口口声声自称卑臣,却不想成为宜弟的心腹臣僚,平步青云吗?”江央公主翻来覆去的想了想,双目灼灼,牢牢地锁紧了他的双眼。
来日出了宫,作为宜章的亲信,这应该是陆危最好的一条出路。
陆危当然心动了,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能够日渐步胜贵,能够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。
他也想要得到,更多可以亲近殿下的机会,他也想要听懂看懂公主的惆怅和沉郁,他更想要帮助公主在宫里,不必受到那么多的威胁。
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呢,正是因为陆危一直都知道,自己想要的是什么,他无法忍受任何失去留在公主身边的可能。
当初乍然得知公主即将踏上归程,而他可以如月照宫侍奉公主时,陆危几乎不知道,该如何对他的殿下好了。
他来时,只是一味的想,无论做什么都在所不辞,因为殿下高兴就好了,现在却做了难。
他当然无比情愿,为面前的公主肝脑涂地,他同时也畏惧自己,因为贪婪而产生的越界,而后被公主发觉那卑劣的情思。
他的确是在恐惧,他想他是害怕的,怕在公主这垂爱之后,是令他乐极生悲的可能。
会是什么呢,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确的知道,但从他记事起,就深刻的明白,没有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欢乐。
既然有了欢乐,日后就一定会有可怖的悲伤需要面对。
现在的他,并不能够承受这之后的代价。
他宁可一直都以这样的距离,以这样的身份守在公主身边,也不想为了一时的得意,而远离公主。
江央公主优雅地眯起眼睛,审视着他:“你是在惧怕本宫?”
陆危大为摇头否认,与其说是惧怕公主,更不如说,是恐惧辜负公主的期待。
他是个贪婪的人,他本应不生出任何肖想,就守在这宫中的一处角落,成为公主足下的灰尘,可他走到了这里。
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到了这里,他意识到自己日渐贪婪的心,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。
若非是天有晴雨,何须携伞而行,若非别有所图,何须顾虑重重。
陆危迟迟不语。
“啊,好罢。”江央公主并没有强求,而是微笑着叹出了一口气,絮语道:“你可以回去想一想,犹豫一下,并没有什么坏处,不是吗?”
言罢,她随手将洁白的栀子花瓣揉碎,纷纷洒洒地落在了三足熏炉里,边缘渐渐焦黄卷翘蜷缩。
在她决定放弃陆危之时,听到身后峰回路转的一句:“卑臣陆危愿为公主……和五皇子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。”
公主的失望之色,才是能够将他陆危杀败的一把刀。
江央公主:“当真?”
“当真!”陆危斩钉截铁。
江央公主幽幽道:“那么,本宫于你,是不是如宜弟之于你?”
“陆危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。”他也正是这样做的。
“知道为何本宫允许你留在月照宫吗?”江央公主背对着天光,端秀的面目略微模糊,唯有清淡润朗的声线依旧如初。
陆危俯首作答:“因为是五皇子的吩咐。”
“明白为何本宫准许你一直自称卑臣吗,嗯?”江央公主尾调轻轻扬起,如同不可捉摸何时落地的一尾羽毛。
此时此刻,陆危全然没有那些旖旎的心思,他的一颗心都悬在江央公主未完的话上。
“本宫……与宜弟在这宫中的境况,想必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了,无可依靠,宜弟尚且年少,本宫不希望,他沾染太多这些污浊的存在。”
江央公主不知不觉,举目将眸光投向了窗棂外,芭蕉如翡,与杆杆翠竹横斜交映而立,大片的竹蕉二叶掩映之下,那一角的翠意苍苍,越发显得冷寂幽暗。
“所以,你听懂了吗?”她折身过来,着重问道。
“卑臣只要听殿下的吩咐就是了。”陆危略微迷惘的回答,看到江央公主晦涩失落的目光,又好意补充了一句:“日后也是。”
她并没因此舒展眉头,反而越发地敛了起来,不虞道:“你还是说的不对,怎么回事。”
公主究竟想听什么,陆危突然搞不懂了,或者是他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。
“来日不计发生什么,你都势必要保护好宜弟。”江央公主果然还是说了那句话。
陆危倏然抬起头望住她,寡淡的脸上多了惊色:“殿下您呢?”
“本宫,你在问本宫?”江央公主错愕不已,又哑然失笑,显然没料到,陆危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退缩,而是有关于她。
难道不应该是问问,他自己的出路吗?
“不必关心本宫,陆危,你的主人始终都是宜章,现在的五皇子。”
陆危蓦然怔忪,随即心里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。
他怔怔地望着几步之外,如孤竹而立的背影,浑然聚着凝而不发的气势,缓缓负手离他而去,语声空廖飘缥缈:“本宫的前路,难说啊。”
陆危退出去之际,捧荷与他擦肩而过,越过陆危进入了殿中,脸上漫起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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