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越帝国。
赵阀家宅。
一枚棋子落盘，掷地有声。
“父亲，您败局已定，最多再有两轮，您定输无疑。”赵佑宁的话语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。
赵黎阳举棋不下，像是斟酌犹豫，眼神却根本不在棋盘之上，他沉默半晌后突然问道：“佑宁，咱爷俩下棋几时了？”
“父亲，已两旬有余了。”赵佑宁不知父亲为何有此问。
“那帝国两权分立局面形成几时了？”
“自勉兴十年算起，至今六年了，父亲何有此问？”
赵黎阳不答，却是弹指一挥，细密的雷光自棋盘边缘浮现，延展构成了几近实质的棋盘。
赵佑宁深谙父亲行事作风，知其如此必有因，却不明这“棋外棋”之意。
赵黎阳指着棋盘道：“佑宁，你我博弈两旬，目光仅局限于此间之棋盘，眼中除却彼此再无其他，可若棋盘之外仍有‘敌’呢？”
赵黎阳此言不无深意，赵佑宁亦是通晓学理之人，只一点便领悟七分，他恍然道：“若父亲于我之博弈注定两轮之间分胜负，棋外作壁上观者自当伺机而动。”
“若真至那时，棋局胜负如何？”
赵佑宁神色凝重：“满盘皆输。”
“再观当今朝政，”赵黎阳早已过从心所欲之年，这位赵阀家主年事虽高，眼神却依然明亮透彻，他注视着自己的长子，语气宁静而稳重：“比之棋局何如？”
“朝堂之大，自是棋盘不能比，可听父亲一言后，佑宁又觉二者在某些事务上可同论因缘。”
“那佑宁我再问你，赵阀先祖遗训为何？”
闻此，赵佑宁郑重答道：“战则出，不战则隐。”
“那佑宁认为先祖遗训是否具有真理性？”
“当然是真理，”赵佑宁不假思索道：“我赵阀遵守先祖遗训已两千余年，平日里坐镇帝国南境，族人骁勇善战，种族战争总是冲锋在前，流血牺牲者不知凡几，若论功绩，勾氏都比不得我赵阀，但我赵阀从不插手朝政，凡是政事从不过问，虽贵为门阀，却从不占朝堂一席之地，春秋更迭，门阀兴衰变换，唯有我赵阀屹立两千余年而不倒，这其中，先祖遗训居功至伟。”
赵黎阳看着赵佑宁那万分肯定的眼神，缓缓摇头：“所以孩子，你的眼光仍只是局限于一张棋盘。”
赵黎阳挥手间雷光闪耀，棋盘破碎，虚幻的山河图浮现，栩栩如生的图像涵盖了整个帝国，帝国之外，满是红色堆积，寓意明显。
若如此做自己的长子仍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，那便枉费了他多年的栽培，更不配做赵阀之主。
赵佑宁低下头，羞惭道：“父亲教诲的是。”
赵黎阳扶正赵佑宁的双肩，平静而骄傲地说：“赵阀家主之位，所承之责远不只维系阀门传承那么简单，赵阀中立国事，为的是国运亨通、黎民康定之伟业，赵阀不入朝堂，可赵阀家主却不能不观朝堂之势，国运如何，我赵阀居中制衡至关重要，只要赵阀不倒，棋外之敌想要吞下人族，就得有舍弃至少四枚‘将’的决绝，佑宁，你明白了吗？”
“孩儿明白。”
“既已明白，为何脸色仍然如此难看？”
赵佑宁以天纵之资在不惑之年便登顶王座，使赵阀达到了一门双天王的巅峰，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赫正天王只在父亲面前显露哀伤，“方才父亲追溯时间，让我不禁想起，小妹的离世与勉兴开初同岁，至今已十六年之久了。”
赵黎阳默然，他苍老却澄净透彻的眸子里满是歉疚：“两千余年了，赵阀子弟所受之委屈所做之牺牲绝不是个例，青儿之死确有内情，但我身为家主，不能因为自己女儿的死干预朝政，坏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，坏了先祖立下遗训的初衷。”
向来以父亲为标榜的赵佑宁并没有应和父亲的话，他动用源力蒸发了眼角的湿润，慨然起身走出庭院，只留下透骨的话语一直围绕赵黎阳耳边。
“父亲今晚虚以下棋而实传教导，孩儿铭记终生，可事关小妹之死，佑宁直至今日仍是无法释怀，赵阀子弟面对生死考验从不会惧闭一眼或退后半步，小妹若是战死沙场当是天命所归，我这个做哥哥的定会为她骄傲自豪，可被奸诈小人暗算枉死如何让人释怀，赵阀所思所虑之大局，一为国运，二为民生，唯独没有自己。”
“您是家主，所行之决定自有您的考虑，孩儿没有质疑的权利。”
说到这里，赵佑宁停下脚步，在迈过门槛之前，他转过身，用坚定的目光直视父亲：“但我还是想说，若十六年前我易身处之，一定会追究到底，绝不姑息！”
言毕，赵佑宁踏步而去，留下两鬓灰白的老人独坐空亭。
羽越帝国。
某一处不知名山谷中。
炊烟在这片森林中孤高地升起，一道篝火旁，卿御晗升与騑山素雅相对而坐，裴大山安然地躺在騑山素雅身侧干草铺就的临时床垫上。
“您是，卿御晗升……军长吧？”騑山素雅把“军长”两字的发音咬得格外有力。
卿御晗升没有直视她的双眼，他为篝火添了一把柴，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：“以前，军部里有个刚订婚的年轻参谋老喜欢在人前炫耀她的未婚妻，还举着他们的订婚照四处给人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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