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国庆节到了，红砖围墙里重归沉寂。赵克的家庭大战方兴未艾节假日更会掀起新的高潮，他想在这里躲躲清静没有走，正好和时光作伴儿。
他去大队供销社买了几瓶佐餐牌儿葡萄酒。这种六毛多钱一瓶的酒甜甜的香香的，半瓶以后还能让人有点晕晕乎乎的，经济实惠很受村里知青的青睐，赵克时光想大碗筛酒又没有大碗筛酒经济基础和酒量，这种似酒非酒的酒正和两人的意。节日的晚上，赵克把时光拉到了伙房，门一关，又是鱼又是肉又是蛋的受用开了。
时光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挥霍奢侈的简直像个国王。他忙把一个荷包鸡蛋一口塞到嘴里抬头看了看赵克。对方白胖的脸上泛着油光，而对满桌的吃食似乎并没有更大的兴趣，显然近水楼台，日常根本不缺。
时光不无妒意地看着赵克那张脸说，“官人这一向自家调和的好汁水，刚刚一年有余，端的保养的肥头大耳啦。”
“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，啊？”赵克挣扎着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胖脸，说，“你也没吃亏呀，你，啊？整天的不就是遛遛马，跟那帮农村孩子扯扯淡，就说今年的三夏吧，你他妈的比我还滋润，你。这帮回来的知青起五经的下地，我也得跟着起来给人家烧火做饭，你以为呢，大中午的还得烧绿豆汤往地里送，两桶怎么也得一百来斤的吧，从伙房挑到咱队最远的地里你琢磨着那是什么滋味吧？都说伙房轻省，到了这会儿一点都不轻省。今年受这个了吗，你？没有吧？”
时光又把一块炒肉片放到嘴里说：“那，吃呢，怎么不比啦，你？”赵克的声音明显的低了一个八度，说：“吃，吃的倒是没法儿比，要不干嘛呢，我？总得图一样吧？说真的，一想起来这叫什么呀，咱们？要不就像老三届那帮似的像去兵团去边疆那帮似的远远的走，把罪受够咯，也算是正经八百地上山下乡，要不就甭瞎耽误那功夫。你说这不远不近的，啊，国家还往里贴钱，一个个的蜻蜓点水似的来两天半又都猫到城里去了，这两三年的他妈的青春浪费的没一点道理。这儿不是他妈的水泊梁山，咱也不是什么一百单八位天罡地煞，觉得自己是根葱了，谁拿咱炝锅呀？也就是城里没地搁的工业废水，一群偻偻儿……干嘛非让咱们来这儿啊，凭个什么顶个什么呀，来这么两三年的？我看没一个学着好儿的，偷鸡摸狗，偷奸耍滑，溜须拍马，早婚早恋，胡婚乱恋，悚蔫奸带犰鞭……”
时光嘴里不停地瞪了他一眼。
“当然咯，像贤弟这般的，实在是不多见，”赵克讥讽地说，“别人都是怕吃粗粮，怕受苦受累，您可倒好，越是吃的次越是受苦受累的越是疯长，你瞧瞧你现在这个儿这块儿，啊？没去查查，盲肠是不是也发达起来啦，啊？再呆一阵子还不该吃草料了啊？你甭瞧我这样的肉肯定没你的好吃，信不信？吃青饲料的肉质好。所以我说要是中国出口人肉罐头准受欢迎准发财……”
“你丫怎么变得这么反动，你？”时光插话说。
“而且嘿，你这样的残疾青年居然还能给人家讲起故事来啦，你？”赵克挥挥手制止了时光接着说，“上次咱俩聊完天儿我就觉得哪儿不对似的，捉摸了半天才捉摸出来。怎么突然不结巴啦？我说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，……你是有点邪性，是不是中了什么仙气啦，别玩独的也给在下匀匀，啊？……说正格的，我这会儿不回去，年前怎么也得回去一趟。得上下的活动活动了，该打点的赶快打点，该出血也得出点血啦，现在的风声不太对，去兵团的，去边疆的那些知青都开始回城了，谁有本事谁往回奔。甭指着招安，没那美事。咱们没人管啦，别哪天政策又一变咱可就误这儿啦！你怎么着，还不也回去一趟让家里想想办法，啊？”
“我，……你知道我家里没有什么办法，”时光无助地说，“你说会吗，你说？我该怎么办，就像我这样的……”
赵克低头想了一下，说：“这样吧，等我这次回去给你带点东西来，先把这儿的关节打通。像郑书记这号的，好对付，给点好处就行。这儿只要不卡着你就好办多啦，你说呢，啊？……烧高香吧，咱在这地方混两年够便宜的了。听清喽，是混。人家在云南东北内蒙新疆的插青，那叫熬，那叫苦。听清喽，是熬。退一万步说啦，咱这样的实在回不去了就愣走啦，反正也不远，顶多是个黑户口。回去拣烂纸，买冰棍儿不也饿不死吗，不是？除了一样，女的，见不着一个像样的。满眼的柴火妞，受不了啊。”
时光敢肯定关于回城的问题赵克现在和自己的感觉根本不会一样，这将近两年的感受也不会一样。他了解自己的这位好朋友，人有我无的时候他会不高兴。正因为两人相处时处处需要他开导，他才会有一种好为人师的满足。
“人有时候也和动物一样，人其实就是他妈的动物。……这么说吧，你见过牲口吗，就是牲口配种，啊？……没见过？那来这儿以后见过猪吗，就是配猪？兔子，配兔子见过吗？……那么公鸡踩蛋儿总应该看见过了吧，啊？也没有？走过油没有？时光没听懂，“什么油？”“就是遗精......晚上做梦干那事，然后就，就...有没有过？”时光摇摇头还是不懂，“喔——操！看来贤弟你可是纯。绝对是真纯不是假纯！”
于是，赵克开始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公鸡踩蛋儿是怎么一回事儿，以及公鸡踩蛋和不踩蛋母鸡下的蛋有什么区别。时光越是不明白越是令他兴奋不已，他这方面的知识的确让时光感到吃惊，他旁证博引讲的深入浅出，讲得时光浑身发热。
就这样，从鸡踩蛋儿的引发的话题，赵克淋漓尽致地发挥，一直讲到天朦朦亮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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